文/唐奇芳

9月7日，日本首相石破茂宣布辞去自民党总裁职务。悬宕月余的石破茂去留问题终见分晓，随着自民党临时总裁选举即将于10月4日举行，自民党与日本政治都站在一个新的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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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逼宫”的石破首相

在9月7日的记者招待会上，石破茂对宣布辞职进行了解释。他说：“选举结果（去年10月执政联盟在众议院选举中未能获得过半数议席，今年7月在参议院选举中亦未能获得过半数议席——编者注）的责任在于作为总裁的我。在有关美国关税措施的谈判告一段落的今天，我决定为后进让路。”同时，石破茂还表明了不参加临时总裁选举的意向。

石破茂的这个表态似乎有些违心。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他一直表现出强烈的连任愿望，并努力展现其内政外交政绩：对内，反复强调将在秋天制定新的经济政策以应对物价高涨和美国关税措施；对外，马不停蹄地与美国交涉，敦促特朗普推动落实美日关税协议。这确实起到一定效果。9月最新民调结果显示，石破内阁支持率为37.7%，比8月有所回升。同时，49%的受访民众认为石破茂不应该因为参议院选举失利而辞职。

但是，自民党内“倒石破”的势头却与日俱增。越来越多的议员要求提前进行总裁选举，其中包括麻生太郎和远藤利明等元老级人物，甚至连石破内阁的法务大臣等阁僚都公开“造反”。自民党原本计划在9月8日进行关于是否提前进行总裁选举的意见确认。征求意见的对象，包括除参众两院议长以外的295名国会议员和47个都道府县的地方党部，合计342“票”。若获172“票”以上同意，即举行临时总裁选举。根据日媒9月7日的统计，要求提前选举的议员和地方党部总数为151，比8月下旬的调查增加了50多“票”。不要求提前的仅有47“票”，与8月下旬持平。显而易见，若9月8日如期进行意见确认，超过半数是必然之势。

雪上加霜的是，森山裕干事长等党内主要干部相继表明辞意，石破茂压力倍增。为破解困境，他开始考虑解散众议院、提前大选并亲自向部分议员传达这一想法。石破茂本想试探党内反应，却引起激烈反对。资深议员纷纷批评石破茂“这样做的话是反党行为”，年轻议员则举行聚会集体声讨反抗。

石破茂的最后挣扎反而加速了其辞职的脚步。9月6日晚间，自民党副总裁菅义伟和农林水产大臣小泉进次郎与石破茂在官邸举行会谈。两人从保持自民党团结的角度出发，敦促石破茂自发辞职。菅义伟是石破茂政权的关键后盾，小泉进次郎则是自民党少壮派的代表，这次会谈堪称对石破茂的“致命一击”。

目前来看，石破茂主动辞职可能是最妥善的退路，这既保全了自己和自民党的体面，也将继续享有党内的尊重和作为前首相的影响力，若孤注一掷解散众议院，则注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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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7月21日，日本首相、自民党总裁石破茂在自民党总部召开记者会，表示接受此次参议院选举结果。但他表示，为了不使国政出现停滞，他将继续执政。

“复活赛”的总裁选举

自民党总裁选举的号角现已吹响，表现出“上场”意愿的都是上届参选的老面孔：前经济安全保障大臣高市早苗、农林水产大臣小泉进次郎、官房长官林芳正、前经济安保大臣小林鹰之、前干事长茂木敏充等。甚至参选者的支持率也基本与去年一致。共同通讯社的民调显示，关于谁适合担任下一任自民党总裁，高市以28.0%领先，其后依次是小泉（22.5%）、林（11.4%）、茂木（6.1%）和小林（3.6%）。立宪民主党党首野田佳彦戏称此次总裁选举为“复活赛”。

日媒普遍认为，这次总裁选举最终将是高市和小泉之间的对决。高市早苗作为有名的激进保守政客，有望夺回被国民民主党和参政党拿走的保守选票；其力主的“积极财政”政策，能给选民带来“股价上升”的期待；作为潜在的“日本首位女首相”，具有较强冲击力和创新感，有助于树立自民党的新形象。高市最大弱点在于过“右”立场令其在党内和政界的人脉明显少于其他参选者，更影响到自公执政联盟关系。公明党代表齐藤铁夫明确表示：“如果（自民党总裁）不是符合我们中间保守路线的人，就不能组成联合政权。”小泉进次郎的优势是知名度高、善于利用媒体，在年轻选民中影响力大，有利于塑造自民党改革形象，在国会议员中的支持基础雄厚。其弱点主要是从政经历不足，缺乏明确有力的政策主张，性格不够沉稳。

在新的选举形势下，高市和小泉难分轩轾。高市在自民党基层组织中更有人气，在2024年的总裁选举中表现出较为明显的党员票优势，如今这一优势有望继续扩大。这是因为此次自民党总裁选举将采取“全规格型”方式，即国会议员与全国普通党员及“党友”（注册支持者）按1∶1的比例计票，各占295票，共590票。而按照“简易型”的话，则由47个都道府县支部联合会各派三名代表投票，共计141票，不到议员票（295票）的一半。显然，前者党员票权重更高，对高市更有利。不过，由于高市的主要议员票来源——原安倍派议员在众参两院选举中“损失惨重”，其议员票基础进一步削弱，就连原来的20个推荐人都只剩下了11个。相比之下，小泉的议员票优势可能会更为凸显——自民党大佬们似乎更青睐他。从对石破茂的“逼宫”行动中，可看出菅义伟明确支持小泉。岸田文雄目前还没有表态，但木原诚二、村井英树、小林史明等原来岸田派（宏池会）的骨干都转而支持小泉。麻生太郎在上一次总裁选举中支持高市早苗，但主要是为了压制石破茂，在新形势下可能会有新的考量。对小泉而言，关键在于如何获取更多党员票，至少确保自己能够进入第二轮投票，充分发挥其议员票优势。

参选者们纷纷与各位前首相拉近关系，以争取党内关键人物的支持。例如，林芳正作为原岸田派成员，9月8日便拜访岸田文雄“打招呼”。高市早苗则在9月11日与岸田文雄进行会谈，尽管双方政策主张差距明显，高市也尽力寻求与岸田合作。就连刚刚遭遇“逼宫”、即将成为前首相的石破茂也成了香饽饽。一直积极“反石破”或“倒石破”的小林鹰之和茂木敏充皆改变口气，开始肯定赞扬其政绩，目的就是争取原先支持石破茂的议员能够支持自己。

应对在野党成为大课题

此次总裁选举是在全新形势下进行的，自公执政联盟在参众两院都未获超半数议席。这意味着自民党新总裁并非自然会成为新首相，而是要在国会进行首相指名选举，或直接解散众议院重新选举。因此，在此次总裁选举中，参选者如何实现少数派政府的运营稳定化以及如何与在野党合作成为焦点。

是否提前解散众议院，将是新总裁面临的第一个选择。从目前的形势和自民党总裁参选人的表态来看，可能性不大。自民党正处于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当务之急是稳定执政权，尽快拿出有效措施改善经济民生，树立焕然一新的改革形象。况且，由于石破辞职和总裁选举造成的“政治空白”已经影响了汽油税率等紧迫问题的解决，此时解散众议院只会让选民觉得自民党不负责任，从而进一步丧失选票。第一个宣布参选的茂木敏充已经明确表态，如果获胜，即便扩大联合政权，也不会考虑提前解散众议院。各在野党的不同反应也耐人寻味。立宪民主党和维新会都在7月的参议院选举中损失席位，且刚刚经历了领导层重组、议员退党等内部动荡，对提前解散众议院心存戒惧。在参议院选举中大获全胜的国民民主党和参政党则摩拳擦掌，准备在提前解散众议院的情况下继续高歌猛进。

是否扩大联合政权、如何扩大是新总裁面临的第二个问题，也是考验参选者人脉和能力的一大重点。目前，各参选人已在积极表现其与在野党的良好沟通。茂木敏充在宣布参选的记者招待会上列举与国民民主党和维新会的合作经历。小泉进次郎借公务活动之机与这两个在野党主要干部会面，维新会党首吉村洋文公开赞扬其为“具有改革灵魂的政治家”，体现了双方的良好关系。林芳正也与维新会前党首聚餐，增加存在感。保守色彩浓厚的高市早苗和小林鹰之与在野党政策差异较大，多数在野党也因其过于右倾而与之保持距离，两人均考虑与同为“激右”的参政党合作。

主要在野党对于加入联合政权的态度整体是开放积极的。立宪民主党表现出半信半疑、若即若离的对话姿态，一方面在国会冻结了石破茂修改疗养费等提案，一方面又推迟提交内阁不信任案。野田佳彦表示，“不看人而要看政策主张，考虑能不能合作”。维新会为实现其核心政策“副首都构想”，要求加入联合政权的呼声高涨，但也有部分议员因反对加入而退党。国民民主党与石破政权进行了政策层面的有限合作，不愿加入联合政权，但如今又担心维新会加入会削弱自身影响力。参政党刚刚进入较大在野党行列，毫无经验，对加入联合政权持开放态度。由此可见，扩大联合政权可能成为自民党新总裁维护政权稳定的首选路径。但鉴于日本政党格局日益碎片化的趋势，这条路注定不会好走。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国际战略研究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