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艺评丨南妮：好的男演员先要演一演坏人？

罗晋的台词功夫一向很好。吐字清晰，富有节奏感。在16集悬疑剧《目之所及》中，他也体现了好演员的爆发力。王子文饰演的妻子曲桐在结婚纪念日，面对着罗晋饰演的丈夫苏牧心，控诉他的伪装与虐待，没有真心。“真心？看看你们一家，你配吗？你们一家人配吗？”苏牧心的声音在歇斯底里中还是有所控制，包括他强制性往妻子嘴里塞食物。罗晋将这个人的狂妄与放荡是往“收”里演的。电视剧第一集他跟情人告别要回家与妻子庆祝结婚纪念日时，没心没肺，浮着虚假的笑。观众以为这是不忠诚于家庭的情场老手的轻浮。

蓝灰色的影像调子，低音萨克斯的配乐，整个剧也是往“收”里演的。一对不得已互换姓名的双胞胎。从念大学到结婚生女，是顶着兄弟的名字，娶了兄弟的恋人。这样的人是会变态的。罗晋出色地演出了人物不正常的、变形的状态。在双胞胎真相未公布前，苏牧心跟人说话、笑、拥抱，都带着一种酒醉后的感觉，让他的真正人格与身世产生了某种悬念，给故事留下诺大的叙述空间。他从未把视觉焦点对准他人，包括自己的妻子。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将“微变形”演得充满依据性，网络上有人言：“罗晋演坏人可以证明好演技。” 假苏牧心的恶是在表面。他还不是太大的坏。他只是“小”，对自己充满了自怜。

等到罗晋可以演真的苏牧心这个正面角色时，考验又来了。苏牧心眼睛看不见，是个瞎子。罗晋让人相信，这是个聪明的盲人。除了眼睛看不见，其他的判断与敏锐都有。假苏牧心的笑甜美而虚伪。真苏牧心的哭压抑而悲伤。那是他扑在自己哥哥尸体上崩溃又克制的痛哭。早在2016年，电视剧《归去来》，罗晋饰演的留美硕士苏澈，因为爸爸突然从市长变成囚徒，心理与生活大变，遂浪迹天涯，远离尘嚣，那种压抑与悲伤，罗晋演得准确而具有力度。剧中，他与扮他父亲的王志文演对手戏，亲和与疏离演得恰如其分，气场不输王志文。思想感情能够让观众感同身受的，即为好演员。

有差异性的双胞胎，谁演谁过瘾。演暴君，演盲人，都是要拉开两位形象上的差距。反差的戏是好看的，但反差的戏也要深刻。苏氏双胞胎的戏，明显是“一个是魔鬼，一个是天使”的套路。只有致艺术的极端，戏剧化的力量才能侵染人心。也许因为只有16集的篇幅，《目之所及》未能够有足够的时间来演出假苏牧心的灵魂痛苦。只有一段他反对岳母要他离婚的嘲讽和力争。还有接到以为死去兄弟的来电而激动。女儿去世，前后的性格变化缺乏细腻展现，而细腻，才能让人深入他的内心。他有人格分裂吗？有分裂才是有深度的。他在滑下利益泥潭与保有本性之间有过挣扎吗？他为何会对自己的坏上瘾？人生毕竟不是一场演戏。真苏牧心也是如此，眼睛失明的形体表达自然而不夸张。镜头里他的动作比较多，而心理的刻画，感情的起伏比较少。故事猎奇是容易的，真正的走心才见其艺术性。人物内心的戏剧冲突要足够强烈足够警世，那么其命运对于观看者才更具有冲击力。罗晋在接受某个采访时提到，每个角色都有他的价值，他想尝试不同的人生，这对演员来说很重要。是的，人不是生来就坏的。

余男饰演的女刑警队长的心理线索，她从小被父母抛弃，作为弃婴被警察送进福利院。她憎恨父母，最后又与父母和好。这些主情节的枝蔓，白白占据空间。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加大兄弟俩的戏份。悬疑剧的重点并非是女刑警的魅力。

陈道明演过黑社会老大，张译演过奸臣。好的男演员要演一演坏人。好像画画需要对比色，凸出是因为衬底在。又好像挥拳显力，要铆足劲先把拳头往回收。反人性，反道德，见识过恶魔，再演天使，天使会更具力量。演过坏人，再来演好人，好人会更有光芒。功力像一架不断煅烧修炼的炉子，演员的能量渐燃渐旺，最后就有了“炉火纯青”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