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克将军的家在北京西城区的一条胡同里,是一座典型的四合院。
要说萧克啊,北京不少人都听过这个名字,但见过他的人真不多。就拿徐庆全来说吧,1994年刚进《炎黄春秋》,屁股都没捂热,就被通知得去见“萧老”——你说一个普通编辑,刚转正就得去见位开国上将,心里什么滋味,能不打鼓?可这规矩,据说还是萧克自己定的:谁来杂志社,都得过他那一关,像部队连长见新兵,不指望混个脸熟,得把人认明白。
那会儿,萧克已经快九十岁了,精神头儿还跟年轻人似的。老头没官架子,见了徐庆全,问的也都是市井闲话——“家住哪儿?有几个娃?”这种事。当时气氛没你想的那么严肃,徐庆全后来回忆,说自己原本以为会见到个“铁面无私”的将军,结果萧克话头儿里透着股文气,倒像老家那帮教书先生。
圈里人常拿“文人将军”说萧克,这可不是胡吹。别看红军那些年大部分人“一把枪,两本破书”,萧克可不一样。他年轻时候念过书,写得一手好字,闹革命之余还能写点小诗。其实在湘赣根据地那阵子,他写的诗,讲的故事,就被贴了满墙报。后来年纪大了干脆一笔头写了部小说——《浴血罗霄》。80年代末刚出版,广播里还播过选段,徐庆全那时早听说了,专程跑到书店去买,翻了几天,越看越有味儿,心里嘀咕:这将军书写得比不少职业作家都精到。
有意思的是,萧克写《浴血罗霄》其实是闹心事的结果。那故事线索,说白了,也是他自己在队伍里混迹的岁月,无论写到小队长掉队,还是兵败山野的无助,读出来都有点个人影子。你要说“文人从戎”,怕有点虚,但他果然把当兵也活得很有余味。
说回见面那会儿,徐庆全对萧克又敬又带几分惋惜。为啥?因为照他当时查的资料,萧克算得上开国将帅里“少年得志”的典型。人家25岁就当上红六军团军团长,长征途中年纪轻轻管着整整一个大军团——换了你我,谁不得意?可偏偏,这趟仕途路子,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样子。六军团和二军团会师以后,萧克反倒成了副手,再后来各种调动、冷板凳,越往后声音越小。徐庆全说,这种剧本要搁现在电视剧,那叫“早红不如晚红”,但当事人心里苦,外人是想不明白的。
说到1960年代,萧克的命运已经不能用“起伏”俩字打发了。1958年那回,毛主席在大会上提了一句,说他是“坏人干坏事”。这话要是普通人说说,大不了在饭桌上嘀咕几句,可这是毛泽东——声音大得足够把谁压得透不过气来。徐庆全后来见了萧克,围着这句话盘旋了半天,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萧老,毛主席真的说过那话吗?”问完才反应过来自己鲁莽。萧克倒没发脾气,就是半天没吭声,盯着茶杯里漂着的茶叶花,微微蹙着眉。
气氛有点尴尬。萧克没回答“是”还是“不是”,反倒讲了两桩旧事,好像用回忆搁置当下的难题。头一件,拉回到1929年,红四军第七次党代会。你看那会儿,正值青年气盛的萧克,跟随老同志投了“反对票”——你也许不信,毛泽东和陈毅是候选人,票投谁心里得盘算盘算。萧克,跟其他大多数人一样,把票投给了陈毅,说到底,他仰慕那种“文人领袖”的风骨。毛泽东被“请走”,虽然只是在漳州歇一阵,可谁都知道,这种失意滋味不是好受的。没想到几个月后,风头一转,毛主席回来了,还掌了更大的权。历史有时候就是这么没章法。
第二桩是1968年“五一”。世道风雨飘摇,萧克却能在那种时局下见到毛主席。当时毛见了他,拉着衣袖一通回忆,说起龙溪洞头回见面的情景。那会儿有多少人?多少枪?这些事搁一般人身上,怎么记得清楚?偏偏萧克脱口就答出六七十条枪、五百来号人。毛主席听完,关于那个微雨暮色下的“揭竿而起”,语气里那份感慨,徐庆全一直记得好清楚。
可那句“坏人干坏事”,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事儿,明面上没人肯说清。徐庆全走出那间四合院小客厅时,心里还是没答案,但他明白,有些话萧克还真是不愿意掰扯。
1958年“反教条主义”运动里,萧克被批得最狠。说资产阶级、队伍里不老实,关于这“罪名”,其实说来还不是没来由。原本在红四军时,他是12师师长,下辖的兵多是临时抓壮丁的农民——兵没怎么训练,打一仗就慌了神,声音大点就往山里跑。萧克一怒之下搞了“连坐制”:谁敢逃兵,领头的、一起跑的都得受罚,严重的要枪毙。你要说残酷,有那么点意思,可他也真是想拢住这帮“散兵油子”罢了。
没多久,连坐制被叫停,上面批评了一通,说这样伤了兵心。更邪乎的是,“连坐制”被扣上了“学蒋介石”的帽子——你看民国那会儿,蒋介石抓兵就爱用这一套,“极端专断”,能不挨批?直到1958年,萧克这桩“旧账”变成了政治指控,多少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可拨开历史的浮云,萧克私底下的无助,大概外人很难懂。这些年,开国元勋里倒下的不止他一个,只不过他骨子里多少还有点倔强——批判、检讨、关押、折腾,面对一大屋子人声讨,晚上都不让睡觉,他都熬了过来。心有不甘但无可奈何,那份“无话可说”的怨气,只能转进小说里、笔记本上。
说到底,他没辩解啥,只在书里、茶后饭余跟亲近人自嘀咕:“我这人再有毛病,再有错,从没离开过队伍。”可组织最后还是给你贴上标签,也没得选。直到后来平反,彭德怀上门道歉,算是把帐清了些。但那些年峥嵘里的人情冷暖,谁能完全忘记?
萧克晚年,常有年轻人或者杂志社后辈过来请教,等着听他说历史。可有些事,他只字未提。有些“误解”,有些莫须有,烙在身上,再也擦不净。
回头想,历史里的那些岔路口,到底是选择还是偶然?一生写过诗、打过仗、挨过批、受过委屈的萧克,会不会也偶尔琢磨:当初那一票,要是投得保守一些,他是不是能一马平川?
可惜啊,真正的谜底,大概只有老胡同的四合院和茶壶里头才能留住了。
我们寻常人,怕只能在这些故事的犄角旮旯里,猜测他们的光荣与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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