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白墙下的亲情往事

"八千多块钱啊,一分不剩,全进了老周家小儿子的腰包!"邻居李婶子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又开始添油加醋,她的话像是一把锈钝的刀子,生生插在我心窝上。

我叫周玉梅,今年五十有七,是沂蒙山区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子。

父亲周德海,曾在县里水利局当了大半辈子会计,如今已九十高龄,与我小弟周玉山同住在老家的青瓦房里。

我则在三十年前嫁到了县城,与丈夫杨明德经营着一家小百货店,日子过得还算红火。

听了李婶子的话,我心头像是压了块石头,闷得慌。

"玉梅啊,你这当姐姐的也真是的,你爹那么多退休金,咋全让你弟弟一个人花啊?"李婶子咂咂嘴,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好像我家的事比她自家的还要紧要。

我笑了笑,没应声,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父亲的退休金确实不少,每月将近八千元,在我们这个小县城,已是相当可观的收入了。

可每次回老家,看到那青瓦白墙的老屋依旧陈旧,父亲的衣裳总是那几件洗得发白的老衫,桌上的饭菜也是清汤寡水,我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那日午后,我骑着从供销社买来的二八大杠,沿着村口那条弯弯曲曲的泥土路,回了老家。

十月的山村,田野里的高粱举着火红的穗子,玉米也露出了金灿灿的牙齿,秋风吹过,带着晒谷场上粮食的香气。

远远地,就看见那座见证了我们兄妹成长的青瓦白墙的老屋,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格外苍老而温暖。

那屋子是六十年代盖的,经历了多少风雨,青砖的墙角已经有些剥落,露出里面的泥巴。

院门还是那扇老旧的木门,上面的红漆早已脱落殆尽,只剩下几点斑驳,像是老人脸上的老年斑。

弟弟负责90岁老爸的生活,老爸每月退休金近8000元,却不拿

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父亲正坐在那棵年岁与他相仿的老槐树下晒太阳。

他身上披着一件褪了色的军绿色棉袄,那是他珍藏了四十多年的宝贝,据说是六十年代水利局发的冬装。

见到我来,父亲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笑容,露出几颗已经松动的牙齿。

"闺女来啦!"父亲声音颤抖却有力,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抓住我的手,粗糙得像是山里的石头。

我不由得鼻子一酸,父亲那满是老茧的手,承载了太多岁月的风霜。

"爹,您今儿个吃啥了?"我问着,环顾四周,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那些农具已经生了锈,显然许久没人使用了。

"哎呀,吃了,吃了,你弟给做的炒鸡蛋,可香了!"父亲笑呵呵地说,却不经意地抹了抹嘴角,仿佛还在回味那顿并不存在的午饭。

我心里一沉,弟弟肯定又出去教书了,父亲一个人在家,怕是随便对付了一口。

屋内收拾得很整齐,但处处透着清贫。

那台"红灯"收音机还是我小时候听广播的那一台,立在桌上,不知还能不能转动那发黄的旋钮。

墙上挂着的全家福已经泛黄,那是八十年代初照的,母亲还在世时,全家人穿着最好的衣服,站在县照相馆的假山前。

灶台上只有一口铁锅,锅底已经被烧得发白,锅边还沾着些菜叶子,看来午饭确实简单。

刚想打开橱柜看看有什么吃的,就听见院外传来了自行车的铃声。

"姐,你咋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弟弟周玉山推着他那辆"凤凰牌"老自行车进了院子,车筐里放着几样青菜和半斤猪肉。

弟弟比我小四岁,今年五十三,额头已经有些秃了,脸上的皱纹也刻下了岁月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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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镇上的小学教书,教了三十多年的语文,工资不高,尤其是九十年代那场改革后,更是入不敷出。

他的媳妇阎秀兰十年前得了一场怪病,没几个月就走了,留下弟弟一个人承担起照顾老父亲的责任。

"来看看爹,不用提前打招呼。"我笑着说,心里却有些埋怨,这么些年,弟弟从没向我张口要过一分钱。

"那正好,咱们今晚好好吃一顿!"弟弟把菜放在灶台上,脸上露出许久不见的笑容。

我注意到弟弟的裤子膝盖处已经磨得发亮,袖口也缝了几针,那双解放鞋更是开了口,露出了里面打了补丁的袜子。

"玉山,你这几年过得咋样?"我问,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老柜子,那是家里放钱的地方。

"挺好的,学校工作稳定,爹身体也硬朗,还有啥不满足的?"弟弟系上围裙,开始淘米。

我帮着弟弟准备晚饭,看着他那熟练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晚饭很丰盛,有炒青菜、红烧肉和鸡蛋汤,弟弟还特意下了一碗阳春面,说是爹爱吃。

父亲坐在八仙桌前,眼睛盯着那碗肉,却不动筷子。

"爹,您吃啊,今天有肉。"我夹了块肉放在父亲碗里。

"不急,不急,你们先吃。"父亲笑呵呵地说,却慢慢地把肉夹到了我和弟弟碗里。

"哎,爹,您别客气。"弟弟忙说,又给父亲夹了一块最肥的肉。

我注意到父亲的碗是个瓷碗,还挺新,而弟弟用的却是个有些豁口的老碗。

"爹,您每月那退休金,都花哪去了?"饭后,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父亲愣了一下,看了弟弟一眼,然后笑着说:"钱是死的,人是活的,花了呗,还能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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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我有些不信,"八千块呢,咋就花完了?买了啥名贵东西了?"

"我哪有买啥名贵东西,"父亲有些急了,"老头子一个月能花几个钱?吃的喝的都是村里最便宜的。"

弟弟在一旁插嘴:"姐,您就别问了,爹的钱爹做主,花哪都行。"

我心里更加疑惑,看样子这父子俩有事瞒着我。

夜深人静时,我起来倒水,无意中在厨房看到弟弟正在数钱。

"这是干啥呢?"我问。

弟弟被吓了一跳,慌忙把钱塞进口袋:"没、没啥,就是看看明天买菜的钱够不够。"

我没再多问,但心里的疑团更大了。

回到客房,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李婶子的话,又想起弟弟那磨破的裤子和豁了口的碗,父亲那件穿了几十年的棉袄......

这一切都不合理。

父亲每月有八千多的退休金,怎么会连件新衣服都买不起?

难道真如李婶子所说,钱都被弟弟拿去了?可弟弟自己过得也很清苦啊。

天还没亮,我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动静。

透过窗户,我看见弟弟背着个帆布包,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

"这么早去哪啊?"我打开门问。

弟弟明显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姐,您醒这么早?我去学校,今天有早读。"

"周六还上早读?"我有些狐疑。

"额...对,补课。"弟弟支支吾吾地说,然后匆匆骑车离去。

我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趁着弟弟不在,我悄悄去了父亲的房间。

父亲正在穿衣服,见我进来,笑眯眯地问:"闺女,咋这么早就起来了?"

"爹,我想问您点事。"我在床边坐下,"您的退休金真的都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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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脸色变了变:"咋又问这个?我不是说了吗,花了就是花了。"

"花在哪了呀?"我追问,"这家里也没见添置啥新东西啊。"

父亲有些不耐烦:"老头子的钱自有老头子的用处,你别管那么多!"

父亲从来没对我这么凶过,我一时语塞,只好退出了房间。

吃过早饭,父亲说要去村头跟老伙计们下棋,我便趁机开始了自己的"调查"。

我先翻了弟弟的房间,除了一些教材和批改的作业本,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然后是父亲的房间,那个老式的衣柜引起了我的注意。

衣柜里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和两条裤子,下面放着几双补了又补的袜子。

我轻轻敲了敲衣柜的底板,听出有些不同寻常的回响。

取出所有衣物,我发现底板有一个小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个皮质存折本。

手有些发抖,我打开了存折,在老台灯的黄色灯光下,我看清了存折上的数字——三十六万八千三百元。

这么多钱!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翻开存折第一页,赫然写着:"给玉梅的孙子上大学用"。

下面还写着一行小字:"不准告诉玉梅,省得她不安心。"

那一刻,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原来,父亲这些年的退休金,大部分都存了起来,是要给我的孩子当学费啊!

我的儿子杨涛今年正上高三,成绩不错,眼看明年就要上大学了。

而弟弟,他明明知道这件事,却从不向我透露半分,还处处维护父亲的决定。

我突然想起那天在厨房看到弟弟数钱的情景,那应该是父亲的退休金吧?弟弟就是这样一分不少地帮父亲存起来的。

我把存折放回原处,轻轻地合上暗格,心里五味杂陈。

弟弟负责90岁老爸的生活,老爸每月退休金近8000元,却不拿

午饭时分,弟弟回来了,身上带着寒气。

"下雪了?"我问,看着他那被风吹红的脸。

"嗯,刚开始飘,"弟弟搓着手,"晚上可能会大些。"

我看着弟弟忙碌的身影,他从车筐里取出一个红塑料袋,里面装着几味中草药。

"这是给爹买的?"我问。

"嗯,爹最近咳嗽,这是清肺的药,老中医开的,挺管用。"弟弟说着,把药放在灶台上。

我注意到袋子上标的价格——一百八十六元。

这在镇上可不是小数目,尤其对一个小学教师来说。

"玉山,这药挺贵啊。"我说。

弟弟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药哪有人贵?爹的身体要紧。"

他说这话时那么自然,仿佛一百八十六元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可我知道,弟弟的工资一个月也就两千多,还要贴补家用。

午饭很简单,是弟弟在路上买的馒头和咸菜,他说赶时间没来得及做饭。

父亲却吃得很香,一边吃一边称赞:"这咸菜真入味,比村里老王家做的还香!"

我看着父亲和弟弟相处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什么。

父亲对弟弟的信任,弟弟对父亲的尊重,这之间有着我不曾理解的深厚情感。

下午,弟弟出门教课去了,父亲则在院子里劈柴。

我坐在堂屋的火炉旁,思绪万千。

记忆像是打开了闸门,那些儿时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记得那年我上初中,家里穷,买不起学费。

父亲半夜里骑着自行车,去十里外的煤矿挑煤,回来时已是满身煤灰,疲惫不堪。

后来我考上了师范,全家人省吃俭用供我读书。

毕业后,父亲四处托人,才让我在县城找到了工作。

而弟弟,比我小四岁,却因为家里供不起两个孩子上学,初中毕业就去了农村中学当民办教师,直到十年后才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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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我在县城生活,家里有什么困难,弟弟从不告诉我,总是说一切都好。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父亲把退休金都存起来给我儿子上学用,那么这些年他们父子的生活费从哪里来?

答案呼之欲出——弟弟那点微薄的工资。

夜幕降临,雪越下越大,窗外一片白茫茫。

弟弟回来得很晚,鞋上、裤腿上都是雪水。

"这天气骑车多危险,该打个电话叫我去接你。"我心疼地说。

弟弟笑了笑:"习惯了,再说镇上到这也就七里地,骑车半小时就到。"

晚饭后,弟弟拿出一个红色的暖水袋,灌好热水,递给父亲:"爹,天冷,您睡觉前暖暖脚。"

父亲接过暖水袋,脸上满是幸福:"好,好,我这把老骨头,就得暖着。"

我注意到那暖水袋很新,应该是不久前才买的。

弟弟转身又递给我一个:"姐,您也用上,这大冷天的。"

我接过暖水袋,突然觉得它烫手,心里更是一阵酸楚。

"玉山,"我终于忍不住了,"爹的退休金,你都存起来了对不对?"

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见火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

弟弟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又恢复平静:"姐,您都知道了?"

"我今天在爹的衣柜里发现了存折,"我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三十多万,都是给涛涛上大学用的。"

父亲一下子慌了神:"你咋翻我的柜子了?那钱不是..."

"爹,"弟弟打断了父亲,"事情让姐知道也好,省得她总是想不通。"

弟弟转向我:"姐,您别怪爹,也别怪我瞒着您。爹退休那会儿,涛涛还小,爹就说要把退休金存起来,给外孙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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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些年,你们的生活费..."我哽咽着问。

"我工资虽然不高,但也够我们爷俩花的,"弟弟淡淡地说,"再说了,农村生活成本低,老爹又不讲究,省着点花就够了。"

父亲在一旁急切地解释:"闺女,我这辈子没本事,没给你留下啥家底,就想着多给涛涛存点学费,也算是爷爷的一点心意。"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通一声跪在了父亲面前:"爹,都是女儿不孝,这么多年,我只顾着自己的小家,从没想过您和弟弟过得这么清苦。"

父亲慌忙拉我起来:"哎呀,有啥孝不孝的,你嫁出去了,自然要管自己的小家。再说了,有你弟弟在,我过得挺好的!"

弟弟走过来,搀扶起我:"姐,您别这样,咱爹有我照顾着呢,您就安心吧。"

我抓住弟弟的手,那手上全是老茧,粗糙得很:"玉山,这些年苦了你了。"

弟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有啥苦的,照顾爹是我应该做的。"

父亲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既然都说开了,这个也该给你了。"

我打开红布包,里面是一串钥匙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址,是县城新建的小区名。

"这是啥?"我疑惑地问。

"是给涛涛的,"父亲老脸一红,"我托人在县城给涛涛买了套小房子,大学毕业后好安家。"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爹,您哪来那么多钱?"

"我这一辈子没啥爱好,就爱存钱,"父亲笑呵呵地说,"从你妈走后,我就开始存了,连着老干部的补贴,这些年也攒了不少。"

弟弟在一旁补充道:"前年县里拆迁,给爹补偿了二十万,爹一分不花,全存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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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明白,为何父亲那么多退休金,却过得那么清苦。

原来他早就打定主意,要把所有积蓄都留给下一代。

那一刻,我忽然理解了父亲和弟弟的选择——他们不是不会享受,而是把爱都藏在了心里,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

第二天早晨,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

昨夜的大雪给青瓦白墙披上了一层银装,老槐树的枝干上挂满了晶莹的冰凌。

我站在院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家乡的空气,那么清新,那么熟悉。

弟弟正在灶房忙活,锅里飘出香喷喷的小米粥味道。

父亲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戴着老花镜看报纸,一派闲适安宁。

我走进灶房,对弟弟说:"玉山,以后每个月我给你寄点钱,爹的那些钱,你们就拿来改善生活吧。"

弟弟停下手中的活计,认真地看着我:"姐,不用,真的不用。我们过得挺好的。再说涛涛上大学也是要花钱的。"

"涛涛的学费我和他爸来负责,"我坚定地说,"爹这一辈子省吃俭用,也该享享清福了。"

弟弟笑了:"行,那我就收下了。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爹的。"

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小时候总跟在我身后的弟弟,那么真诚,那么善良。

春节那天,杨涛从城里回来了,他带来了高考模拟考试的成绩单——全校第三。

父亲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说:"好啊,好啊,我们家涛涛真争气!"

杨涛第一次看到存折和房子钥匙时,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爷爷面前:"爷爷,谢谢您!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不辜负您的期望!"

父亲眼睛红红的,拍着孙子的肩膀:"好好读书,将来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爷爷就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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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们全家人围坐在那张老旧的八仙桌前,窗外是绽放的烟花,屋内是热腾腾的饺子香。

父亲举起那个豁了口的老酒盅,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幸福的泪水:"好啊,好啊,儿女孝顺,孙子争气,这日子比蜜还甜!"

我看着父亲满是皱纹的脸,看着弟弟那双粗糙的手,再看看儿子那张充满朝气的年轻面庞,一种深深的幸福感涌上心头。

青瓦白墙下,这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里,承载了太多的亲情与温暖。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亲情不是计较得失,而是心与心的真诚相待;不是贵重的物质,而是平凡中的珍贵陪伴。

岁月流转,世事变迁,唯有那青瓦白墙下的亲情,如同那盏永不熄灭的煤油灯,温暖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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