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近的那份美欧贸易协议,乍一看不过是跨大西洋之间又一次“携手合作”的政治宣言,但细读条款之后,令人不寒而栗。
这不是一份普通的贸易协定。它不仅包含了同步启动保障关税、协同反补贴调查、敏感技术供应链联合封锁等非常规条款,还设立了稀土出口应急机制、数字主权排他原则,甚至剥夺了欧盟在未来争端中的独立仲裁权力。
更关键的是,它取消了仲裁程序,没有任何一条机制依赖WTO或其他国际多边框架来约束或调解。它不是在构建一套规则,而是在绕开规则;不是谈判互惠,而是划定敌友。
这份协议的签署并不代表世界变得更有序,恰恰相反,它像是向全球宣告了一件原本谁也不愿挑明的事实:
WTO已经死了。
这个“死”不是某个组织的终止,而是一个逻辑的终结。是过去三十年以“自由贸易”“多边协定”“争端仲裁”“法治保障”为基石的国际经济秩序,正在一点点被退回去,重新变成一个“谁权力大、谁说了算”的局面。
而这次,不是哪个独裁国家出手,也不是第三世界的反抗者破坏了旧制度——而是这个体系最初的缔造者,美欧自己动手,把它拆掉了。
当然,WTO(世界贸易组织)在名义上仍然存在,文件更新、部长会议召开、技术磋商继续推进,但实质功能已经萎缩殆尽。三大核心支柱——谈判、规则制定与争端解决——如今几乎全部陷入停滞或瘫痪。
谈判平台失效:多哈回合早已夭折,各国在农业补贴、环境标准、服务贸易等问题上立场对立,根本无法取得进展。
规则制定能力崩溃:面对数字贸易、碳边境税、供应链安全、AI监管等新议题,WTO没有制定出一项具有全球约束力的新规。
争端解决机制瘫痪:自2019年起,由于美国拒绝批准上诉机构法官人选,WTO的“终审法院”彻底瘫痪。全球贸易争端无处申诉,法律武器形同虚设。
这意味着,即使你遵守了国际规则,也无法阻止另一国凭借自身立场对你征税、制裁或封锁。规则不再保护弱者,也不再制衡强者。

这是双边主义的胜利,是多边主义的退潮。
美欧协议的结构非常清楚:它是排他性的、方向明确的、缺乏第三方监督的“制度性小圈子”。它代表的不是全球协调,而是全球切割。
这种做法并非首次。近年来,美日、印太经济框架(IPEF)、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欧日EPA、CPTPP等陆续成形,WTO已从核心舞台退居为仪式性的备案者。
从前的共识是:“自由贸易需要全球规则”。
现在的共识变成了:“自由贸易必须在安全边界之内”。
自由退位,安全上桌。法律退场,政治接管。这就是全球贸易秩序当前的主旋律。
但替代品真的更好吗?
当然,也有人认为,多边体制本就效率低下,替代它的是更高效、务实、聚焦战略的“双边-小多边联盟”,这未必是坏事。
但问题是——这些替代机制带来的,不是更透明的秩序,而是更大的不确定性。
它们没有固定仲裁机制,争端只能靠“高层磋商”解决;它们常常带有强烈的价值观绑定与地缘政治色彩,一旦外交风向改变,条款也会迅速“翻车”;它们通常围绕主导国利益设计,一方履约失败往往不会受到实际制约。
在这样的结构下,小国无话语权,中等国家只能选边站,大国则享受一边谈合作、一边搞胁迫的特权。
这不是“去全球化”,这是重新部落化。
最糟糕的是,WTO的死,不是某国的胜利
如果WTO真的死了,没有哪一方可以庆祝。这是所有规则依赖型国家的集体失败。
长期来看,那些出口驱动型经济体、资源依赖型国家、中等制造国,都会在丛林秩序中发现自己越来越没有回旋余地。而如果这个趋势持续下去,我们所熟悉的那种“有保障的全球化”也将随之终结。
这不是危言耸听。IMF就曾预估,全球贸易系统碎片化可能导致全球GDP永久性下降6%-7%。更糟糕的是,贸易的碎裂往往预示着更大的政治撕裂。
我们都知道历史不重复,但它会押韵。而WTO的消亡,押上的那个韵脚,是上世纪30年代的斯穆特-霍利关税法,以及它所开启的那个充满保护主义、经济萧条与极端主义的年代。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还能靠什么?
国际秩序从来不是“自然发生的”。它建立之初就意味着让渡部分主权、接受不完美妥协、承认自己不是永远的赢家。WTO曾经是这种妥协精神的产物,而如今,它死于所有人不再愿意妥协的时刻。
它的死不是一纸声明,而是一次失落。
我们可以不爱它,但不能没有它的替代品。如果没有新的共识、机制和秩序接替它的位置,那么世界最终可能滑入一个“每一笔订单都要政治忠诚”的时代。
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是的,我真的觉得,WTO已经死了。
它走得并不突然,也不是某一场战争的牺牲品。
它只是,在所有人都觉得“不太需要它”的时候,悄悄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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