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恶2》每集开头的那句“没有人该是一座孤岛”,正是主创的价值传达,他们寄希望于人与人之间温柔的关联与托举。看到社会有漏洞,更重要的是,每个个体是否愿意接住那些正在下坠中的人?
作者:木刃
编辑:蓝二
版式:王威

当《我们与恶的距离2》(后称《与恶2》)上演到第3集,马亦森刚去医院实习,在路上救下了一个差点从阶梯上摔下来的4岁小孩时,他不会知晓,自己怀里的这个小弟弟,20年后会在超市纵火。马亦森未来的妻子与孩子,将葬身火海。
又是一桩无差别杀人事件。回顾《与恶1》,同样也是一名男子,在电影院突然举起手枪,造成9死21伤。只是当年10集电视剧结束后,仍然没能知晓这份恶到底从何而来。主创们坦诚地把这份疑问摊开在手心,编剧吕莳媛说,“我们真的不知道原因”。
时隔6年,《与恶2》播出,打破了第一部线性叙事的结构,以纵火案为切入口,用多条时间轴立体展现了恶从种子滋生的全貌。于是我们不仅看到了性格乖僻凶狠的24岁纵火犯,也看到了他4岁罹患ADHD(俗称多动症)时,自己及家人的困惑与煎熬。
看来这次,主创们似乎做好了准备,去更近地找出答案。
编剧吕莳媛在4年的田野调查后,横跨精神医学、公共安全甚至司法政治领域,把恶从当初极端案例的刺痛,辐射到了更细微更广的领域,足以让所有人可以在自己的真实生活中得到共鸣。探索个例的扭曲异变之外,矛头更是直指社会制度的体系漏洞,不得不让人为主创团队的勇气鼓掌。
这份锋利,化为刀刃,试图切断恶的循环。但伤口一旦出现,就难以愈合,正如马亦森“我以为我们能接住所有人,但其实我们什么都接不住”的独白。
这正是《与恶》系列的动人之处:探讨恶,更要探讨灾难后的疗伤。谈到新一季的创作核心时,编剧吕莳媛说出了四个关键词——选择、修复、理解和接住。《与恶2》依旧是一出大型精神治疗剧,去为那些集体精神创伤给出一帖可能的解方。
用多维叙事,拉近恶的距离
当《与恶2》第一集以少年手泼汽油点燃电动车开场时,熟悉《与恶1》的观众直呼,这部神剧又回来了。当年,正是以一则重磅惊骇的无差别杀人事件为核心,探讨辐射在加害者、受害者、旁观者、执法者、传播者、殉道者等众人身上的恶,《与恶1》在豆瓣被近50万人打出了9.4的高分,横扫当年金钟奖6大奖项,被誉为台剧迈入Next Level的划时代之作,展示出了华语剧的深度与可能性。
但几集看下来,《与恶2》与《与恶1》的观感却有很大不同。
首先是案件的高密度。作为独立的全新故事,《与恶2》每集都以新闻公共事件开篇,第1集揭晓了纵火案后,第2集开篇又炸出了“法警致死案”——一名出租车司机捅死了法警,但因为鉴定出精神疾病,被判无罪。

不同的案件,给出了不同的视角。
第1集是受害者视角。因为纵火案失去妻儿的马亦森,原本是个抚慰病患心理世界的精神科医生。意外发生后,他成了一名坠落的复仇者,面对手术急救场面会PTSD,看到受难的病患自己的手伸不出去,甚至无数次想要手刃纵火犯,不惜以命换命。
第2集是加害者视角。一场刺杀,两个家庭一同下坠。虽然肇事司机因为精神疾病逃脱了罪罚,但更大的惩罚转移到了他的妻子和孩子身上。作为加害者家属,妻子陈又茗的生活再无宁静,不仅得不到对方家属的原谅,也长期与孩子们一同受到不明身份者的攻击骚扰。
其次是叙事的时空转换。当前两案的受害者与加害者剑拔弩张,矛盾即将激发时,剧集第3、4集,却将时光拨回到了20年前。但是恶并不会因为时空而消失,而是揭开了又一种存在:蓬莱铁路的高铁坠毁,数人死亡——这是一桩公共环境中的无差别事故案,指向系统、制度的漏洞缺陷之“恶”。

令公众惶恐的群体阵痛之下,昭显着更多私密的个体痛苦:因为身份不被认可,处处被家人排挤的私生女;因为孩子得了ADHD,得不到婆婆丈夫支持,手足无措的妈妈;因为失去了工作,职业抱负得不到施展,将怒火转向家人的丈夫;更有想要当选县长,无所不用其极却被家人背离的女议员……
如果说,《与恶1》的恶,是极端案件被媒体激化、进而传递到公众内心的负面,那么《与恶2》的恶,找到了一条更直给的路径——失业的焦虑、婚姻的拉锯、育儿的迷茫,还有直接落在肉体上的家暴、性侵……更贴近生活,缩短了观众直面恶的距离。不是只有杀人才是恶,这所有令人窒息绝望,下坠无依的,都是恶。
根据台湾地区媒体的消息,完整的《与恶2》会用三条时间线拼凑出6个家庭、18个主角的悲欢离合,构建一个非线性、多维度的叙事迷宫。俯瞰时光,更能窥见因果,从而接近答案。
尽管《与恶2》展现出惊人的叙事野心,但其创作局限亦不容忽视。由于这种“广度优先”的策略,剧集牺牲了部分叙事的连贯性。上线以来,不断涌现的案件极大地增加了信息容量,却也有着节奏拖沓的弊病,每个段落都蜻蜓点水,使得部分观众一时间根本找不到重点,从而难以像第一季那般深度进入角色的世界。
诸多的人物出场,也在编剧的笔下形成了一道精妙的人际网:“法警刺死案”中的妻子陈又茗,原来是“超市纵火案”医生马亦森的挚友的妹妹,同时也是20年前“高铁坠毁案”中死者的孙女……剧中几乎没有废角色,每个人都被裹挟在大大小小的恶中,彼此靠近、伤害、救赎、背叛。这样一份呼之欲出的匠气,也让部分观众感到刻意。
但换个角度想,也许现实世界本就是如此,我们自己,我们的亲友、同事,甚至有过一面之缘的路人,谁又不是裹挟在“众生皆苦”的牢笼里呢?通过多维度叙事,剧集意在提炼并艺术化生活,去让观众更清晰地抵达主题——原来我们与恶的距离是如此微妙。

更重要的,是被恶围拢的我们
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无差别杀人案件?是没能及时解救的下坠个体,还是更宏观的社会系统式共谋?如果说,《与恶1》中强调新闻媒体的导火,当地政治体系是隐性的背景图案,那么到了《与恶2》,主创转换了视角,将台湾地区现实的阶级差异与司法公正等议题推向了台前。
比如“法警刺死案”中,妻子陈又茗扛不住压力,留下一纸告别信就此下落不明。为了跟妹妹顺利存活,尚未成年的儿子罗誉选择帮人取黑钱,被警察当街抓住,还好遇到了自己的老师简齐蕙,与其男友王以礼。
简齐蕙来自政要家庭,在她的观念里,罗誉想要逆天改命,最好的方式就是努力读书。王以礼却觉得女友是“何不食肉糜”,在父母缺席的前提下,小男孩能想办法弄到钱,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

剧情中,男女双方面对这再一次的价值观之争,知晓彼此缘分已尽,含泪分手。剧情外,敏感的观众大体已然知晓,这本质上就是阶级差异导致的认知分野。法律与规则,到底能保护多少人?如果有人失去了被保障的基础,他该如何完成自救?
对于这一点的思考,在高张玉敏身上,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虽然家境不好,但奋勇上进,从政后,一路从议员助理晋升为县长参选人,对外左右逢源、能言善辩,实则利益为上、无情冷血。
政绩上的高光背后,是高张玉敏身为一个女人的一地鸡毛:丈夫有了外遇,还生了私生女;自己与儿子高政光之间也冲突不断。为了拉拢关系,高张玉敏指挥私生女高政茗(后改名“陈又茗”)陪酒,却又在高政茗被性侵后,将其作为筹码去拉拢对家的选票。这种种行径,传递出了主创团队明牌的讽刺:原来所谓保障你我的法律法规,是由这类人群制定。

这是一个真实而危险的命题,一个真正有效的社会安全体系到底该是怎样,或许还在更新中的剧集将在之后持续探讨,但在目前释出的4集中已然可以看到主创们带着柔情的一项回答:如果制度仍有缺口,更重要的是,每个个体是否愿意接住坠落的人。
当马亦森坐在车内,脚搭油门、怒目圆睁,准备撞死那名纵火犯时;当他趁着深夜无人,潜入病房,准备给凶手一个了断时……他的同事、朋友,总是巧合般登场,三言两语就轻巧地把失控的马亦森带出了现场。当马亦森阴郁地回到妻儿不在的空荡荡的家时,交好的朋友也前来表示想要一起同住,一边陪伴,一边适时地留出让他可以自行舔舐伤口的窗口。

世界的另一处,失去父母的小孩罗誉虽然误入歧途,但他身边也不乏好人:游戏厅老板不仅借了钱,还安抚“大人的罪不该孩子来还”;路见不平的老师也及时现身,帮助脱险;尽管身为杀人犯的儿子,可能会给家人的事业带来污点,但身处仕途的舅舅仍然力排众议,要接他回家……此时再回想起,《与恶2》每集开头的那句“没有人该是一座孤岛”,便更能体会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充满温柔的关联与托举。
这是主创的价值传达,更是现实生活中普通人的力所能及。
或许到了第二部,我们才更能明白《我们与恶的距离》的英文译名为什么是The World Between Us,我们之间的世界。
因为我们与恶的距离,不仅有“恶”,有“距离”,更有“我们”。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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